前言
小布村位于佛山市南海区东北部,向东与广州白云区相邻,北侧则与广州花都区接壤。小布村村民超过2500人,以黄、陈、张三姓为主,是当地较大的村庄。虽然地处珠三角经济发达区,但小布村相对边缘的地理位置,让它错过了2010年代初物流业高速发展的快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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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2018年,小布村才进入多数快递公司的配送范围内,在此之前只有寥寥几家可供选择。不过,随着近几年来网购经济的兴盛,小布村的包裹量和物流速度都在迅速提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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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次调研中,我分别对小布村的快递用户、代收点经营者、快递从业者进行了采访,意图从不同角度了解乡村快递的产业生态,客观地再现珠三角乡村快递的日常图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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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村民:网购、快递与送货到家
阿辉(化名)三十五岁左右,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之一。他虽然在城里工作,但一家人的户口仍留在小布村,两个孩子也就读于当地的和顺中心小学。每天下班后,阿辉都要驾车回到小布村,与家人团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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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收寄快递的频率并不高:平均一周收到三四个包裹,大多是网购的生活用品;至于寄件,除了偶尔的退货之外,几乎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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收快递的习惯是近几年才形成的。阿辉记得,2017年时,村里的快递量还很少;快递员嫌送上门麻烦,都直接送到文体楼或村口保安室。地处广佛两市交界处的小布村,属于快递地图上最偏远的片区。以前,网购的包裹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到,且只有邮政、圆通、中通能配送,并不比线下购物便利。后来,随着乡村物流网络的完善,几乎所有主流快递公司都将版图扩展到了小布村,送达时间也缩短到与城区持平。快递服务质量不断提高,与此同时,实体经济却因疫情影响萎靡不振。这使得村民们越来越倾向于线上购物,包裹的数量也开始迅速增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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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芳也认可了这个说法。她同样是小布村的年轻人,在村里经营一家小店铺。比起阿辉,她更像是网购的“重度使用者”,有时一周要收八九个快递,其中大部分是在拼多多直播间买的衣服、母婴用品、食品。以前,阿芳更习惯到大沥、嘉洲的商场购物;但疫情期间,跨村流动的风险变大,她由此转向了网购和社区团购。也是在那时,她发现拼多多上的女装不仅价格低廉,款式也比商场丰富。现在,她已经几乎不在实体店买衣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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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小布村,乡村快递从无人问津到用之者众,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。小布村没有菜鸟裹裹快递点,也没有城里常见的丰巢柜——这类设施至少要到五公里外的金溪才能看见。最开始,人们都默认快递点在文体楼;后来网购兴盛,大量包裹堆放在一个地方,村民纷纷投诉取件麻烦;反馈意见后,快递才开始挨家挨户送到门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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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现在一般快递就直接放门外。顺丰、京东会打电话约时间,让你当面签收。”阿辉说,“除了今年三四月有疫情,外人进不来,又像以前一样送到村口保安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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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也有送到代收点的,但一般都是外地人。”阿芳抢着补充道。她所说的代收点,是小布村的一家小商店,兼营快递代收。然而,出于安全性的考量,村民们几乎不使用此类服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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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辉和阿芳一致认为,比起代收点,送到家门口更加安全便利。虽然后者放在无人看管的公共区域,且小布村只有主要道路覆盖了摄像头,但村护队的存在足以保障其安全——他们骑摩托车四处巡逻,只要发现有人拿走别人家的快递,便会立即上前制止。村护队原先是村民自发组织的团体,后来由政府统一发放工资和保安制服,起到维持治安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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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此之外,实际上,村民居住区极少发生盗窃案。小布村是传统的珠三角村庄,虽然居民众多,但彼此大多沾亲带故。一旦有人被发现偷窃,消息便会立即传遍全村,此人就很难再在村里立足。与之相反,代收点多为外来务工人员使用,人多手杂,故经常发生快递失窃事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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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能他们(外来务工人员)的体验会差一点。我住在村里,就觉得现在挺好的,不比城里差。”阿辉说。在他看来,当地快递服务的唯一缺点是寄件麻烦:需要用微信联系快递员,让对方上门收件。有时他加完班回到村里,快递员已经下班,于是只能在第二天把包裹带到工作地点寄出。他觉得,村里应该设置一个丰巢柜,方便村民寄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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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代收点:末端配送与“最后一公里”困境
小布村位置偏僻,在派送清单上排到末尾。从南海区物流集散点择出的包裹,经过层层分拣,再送到驻村快递员的电动车上时,往往已是正午过后。而村民们收到快递的时间,通常是下午四五点到晚上七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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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村民们来说,这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:他们五点下班后就回家,大多数情况下都能直接拿到包裹。即便有时派送较早或自己加班晚归,鉴于村里良好的治安情况,也无需担心快递被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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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对于在村里租房的外来务工人员,状况又大为不同。他们大多是小布村附近花木种植场的工人——这份工作生产环境差、工作时间长且薪资不高,已逐渐为本地年轻人所抛弃。工人们白天工作,晚上九点才下班,快递至少要在门外放置两小时,值夜班者更甚。他们居住的出租屋虽然也有村护队巡逻,但毕竟人员混杂,一一对应起来十分困难,所以时常有人浑水摸鱼,拿走别人的包裹。因此,一些工人选择把包裹寄到村里的代收点,减少失窃的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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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者调查的A商店位于小布村侧,这片区域曾是菜市场,现在仍然聚集着村里大部分的店铺。A商店占地约四十平方米,主要售卖生活用品,也是小布村唯一一个具有代收点功能的地点。在对阿芳的采访中,就出现了这家商店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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店主汤阿叔(化名)告诉我们,委托代收快递的人很固定,基本都是店里的熟客。三四年前,有人私底下和他商量:自己寄到出租屋的快递总是被偷,把地址填成商店,可能会安全一些。因为对方是店里的常客,汤阿叔没有多想,便爽快同意了。后来,和他相熟的工人们纷纷把收货地址改成了A商店,店里一天能收到几十个包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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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指着店门外的一个角落,示意我们观察。这个小角落虽在室外,但正上方有一片屋檐,足以遮风挡雨。地上放了一块木板,形成稍高于周边的小平台。在木板上,大大小小十几个快递纸箱和塑料袋乱中有序地堆放着。由于我们到访的时间较早(下午四时许),包裹的数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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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做这个不收钱,只是提供一个地方给他们放快递。”汤阿叔强调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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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顾虑自有道理。首先,代收服务最开始就是无偿性质,如果突然提出收费,可能会引起熟客们的反感,甚至损失这一部分客源。其次,代收快递不同于普通买卖生意。没有卖出实体商品,反而要在原来快递费的基础上加价,会让村民们觉得他“太精明”,有损自己的名声。最后,一旦收了费,就要承担相应的保管责任。如果包裹丢失,就可能受到监管不力的指责,引发纠纷。总而言之,为每单一元或几角的蝇头小利冒这样的风险,是得不偿失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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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商店虽然被村民称为“代收点”,但比起菜鸟裹裹、蜂创超市这样的大型连锁快递站,它或许算不上一个正规的代收点。我们采访时,正好碰到一名女子来取快递:她蹲在地上翻找了几分钟,拣出两个快递袋,随后便离开了。在整个过程中,并没有人检查包裹上的收件信息是否与其相符,也没有留下任何取件记录。据汤阿叔说明,一开始,他们把包裹放在柜台里,等收件人到店,报出名字,才找出对应的包裹。后来,把快递寄到店里的人越来越多,不仅堆在店里占地方,而且核对起来很费时间精力。于是,汤阿叔只能让快递员把日益增加的包裹放到店外空地,让人们自行取件、自负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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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,A商店作为代收点的安全性究竟如何呢?“(包裹)丢过,但不经常。”汤阿叔说,“应该没有人会专门来偷。”他推测,大多数包裹丢失事件都是收件人拿错了快递,因为商品价值不高,索性将错就错;或者是临时起意,顺手牵羊。毕竟,委托店里代收的多是熟客,当汤阿叔看到陌生面孔出现时,便会特意去询问情况。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盗窃行为的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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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里的杂货店不止一家,为何只有A商店提供快递代收服务呢?汤阿叔说,其他店都嫌代收服务吃力不讨好,不愿横生事端;或是远离工人租住的区域,顾客需求并不强烈。接着,我们又走访了村里的B商店(距A商店不远,同样以销售日常用品为主,有美团买菜等社区团购业务)和C商店(位于村庄腹地,主要面向周边村民,属于传统杂货店)。这两家商店店主的回答,也证实了汤阿叔的说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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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快递员:员工流失与缺位的劳动权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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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本想直接采访村里的快递员,但都被对方以工作繁忙或不便透露等理由拒绝。经过一番波折,我们又联系上另一位曾在该地区物流业工作、现已离职的前快递员,并对其进行了采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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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地人阿明(化名)三十岁出头,身材不高,神情略显疲惫。从2021年4月到2022年3月,他都是一名顺丰快递员,负责大件包裹的配送。大件指超过28kg的包裹,一般是洗衣机、冰箱,或本地工厂订购的机器。相较散件,这类包裹数量较少,地址也较分散,需要驾驶货车派件。单件重量越高,快递员负责的区域就越大。当时,整个和顺片区的28-50kg级别包裹都由阿明一个人配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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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丰快递员的一天,往往从拣货开始——开车到位于官窑物流园的集散点,从整个南海区的大件里分拣出收货地为和顺的包裹,装载到自己的货车上。这些包裹多时一天有50件,少时20件,大部分是附近金属压铸工厂的订单。大概在早上八点,他装完货,再度启动引擎,将包裹送往和顺各地。对于每天跑的线路,直到现在阿明也烂熟于心:哪里有超速监控,怎么走才能避免堵车……“不然肯定赚不到钱。”阿明无奈地笑了,“刚入行那会,物流代码看不懂,开车也要靠导航。送得太慢,客户投诉到公司,这一单的钱就没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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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被熟人介绍入职的。之所以选择大件部门,是因为这里上班时间较短,安排也更自由。散件快递员驻守在村里,只要有包裹,就必须要配送;派完件还要收件,有时拖到晚上七八点都下不了班。而大件部门的管理宽松许多:可以和同事协商,划定各自负责的区域;送完件就能下班,平均一天工作6-8小时,远少于散件部门的10小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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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这份工作并不轻松。乡间道路狭窄崎岖,有些路段只能堪堪容一辆货车通过。一天下来,阿明总是被颠得腰酸背痛,双眼也因长期观察路况干涩不已。午饭总是仓促的:送货送到哪里,吃饭就得在哪里解决;有时客户催得急了,连饭都顾不上吃。最难熬的还是夏天。长时间曝晒下,驾驶室里的温度能迅速攀升至40度,即便开空调也无济于事。那段时间,阿明每天送完货,一进家门便倒头就睡。
在他记忆中,部门里清一色是年轻男性,有些人年纪大了,体力衰退,便只能申请调到驻村的散件岗位。“我干了一年,只听说邻镇有个女人在送大件。四十岁往上的人,更是一个没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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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明之所以选择辞职,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份工作对身体损耗太大。但更主要的原因,还是薪酬下降。在他入职之初,大件快递员每月净收入能达到一万元以上。但随着全国疫情的反复,工厂生产规模逐渐萎缩,订购机器的单子也越来越少。快递员基础收入极低,占大头的提成直接与包裹总重量挂钩——每公斤4角,平均一单赚四十多块,行情好时单日收入足足有700元。订单一少,工资便大幅度下滑。今年3月,受上海封控的影响,本地工厂无法从长三角一带进货,单量跌到了最低点。最萧条时,每天只有一百块左右的收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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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不了货,支出却没有因此减少。阿明的货车是自己租的,每月八千元的租车费要自掏腰包。公司虽有每月两千元的油费补贴,但也只是杯水车薪。在订单减少的日子里,阿明不仅没有收入,还要倒贴钱付车费。其他同事也大多如此。在他离职前,25人的大件部门已经有9人提出辞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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据他了解,即便在疫情缓解后,情况也依旧没有好转。新冠疫情对制造业的打击是沉重的,长期停滞的生产带来的亏空难以弥补。之前愿意为顺丰的速度和售后买单的客户,现在大多已经转向了价格更低廉的其他快递。听说,今年下半年,他原先部门的平均月薪只有7000元,比去年初缩水了30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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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递员的收入如此缺乏保障,难道没有人提出异议吗?从阿明的表情得知,我问了一个非常天真的问题。“工会只处理调岗之类的小事,谁会为了你一个人跟公司叫板?”阿明说,“工资一涨回去,他们就把单价调低,从每公斤4角降到3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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送一单快递,公司抽走大头,剩下部分由快递员、长途司机、分拣员、派送员瓜分。一旦包裹量增加、快递员工资上涨,公司就会压低单价,从中攫取更多的利益。自顺丰上市以来,这种现象尤为明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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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。在雇佣关系中,快递员明显处于弱势。作为机械体力劳动,配送快递门槛极低,不需经过任何培训。即便工资一降再降,员工流失带来的空缺也会迅速地被新人补齐,在劳动力资源丰富的珠三角更是如此。运送大件的货车,一开始要求自行购买,现在则由快递员以个人名义从第三方租赁、按月付费,更使得行业准入门槛大大下降。快递公司日复一日地派出数万辆货车,将三水的铝材、狮山的灯饰和禅城的童装运至全国各地,又从其它地方运来各色各样的商品——尽管坐在驾驶座的人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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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不满降薪而选择退出的前快递员,都去了哪里呢?经过短暂的空窗期,阿明找到了本地一家小公司的文员工作。介绍他入行的朋友现在做起了小生意。而据说,有些人在辞职后辗转于不同工厂,因无法适应流水线早八晚九的生产节奏,最终还是回到了快递行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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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、结语
小布村是华南地区的一个普通村庄,同时也是无数村庄的缩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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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和广州的交通枢纽白云机场直线距离不到二十公里,但这二十公里,却一度成了现代化过程中难以跨越的鸿沟。曾经,这里只有村居、鱼塘和无边无际的花田;想买一件新衣服,要开车到十公里外的商场;路上跑的是载满各色商品的货车,但驶向广州的它们永远不会在小布村停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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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这种状况转变的契机,是互联网商业的蓬勃发展。近几年来,拼多多凭借社交玩法和低廉价格在朋友圈、家族群中疯狂传播,而直播带货也以互动式展示和情感劳动特质进入了人们的视野——在小布村,也不例外。电商产业打入乡村市场,不仅改变了村民们的消费方式,也间接地推动了乡村快递的发展。正如阿辉所说,快递服务速度和质量提升,固然是快递业不断扩展的自然结果,但也是因为小布村包裹量增加,在各快递公司的版图上有了更重要的地位,“才有人愿意听我们的意见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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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时效和便利程度上看,今天的乡村快递与城市的差距已经大大缩小。然而,这并不意味着乡村快递只是后者的简易版本,或小布村的快递状况终有一日会与周边较繁华的城区趋同。我们必须看到,快递虽是近二十年出现的新兴事物,但它在进入乡村时,依托的仍然是传统人情社会的基础。在小布村的大部分区域,快递被直接送到每家每户门外,在几乎无人监管的情况下放置数小时而无丢失的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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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期生活在城市的我曾对此提出疑惑,得到的回答是“都住一条村嘛,谁手脚不干净,大家知根知底”。这暗示着,小布村的快递取件安全之所以能得到保障,不是因为“民风淳朴”,而是因为乡土社会中基于亲缘关系形成的信任和共识——小偷小摸虽然不构成犯罪,但会因“损人利己”遭到其他村民的道德谴责。在乡村,偷窃的污名难以洗刷,有时甚至会波及家人和亲戚。多数情况下,这一因素和法律共同起到遏制乡村社会中偷窃行为的作用。在人口流动性更强的城市空间中,这种共识趋于消融,快递点扫码取件、丰巢柜代收、家用摄像头成为了保护快递安全的主要手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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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便是四处巡逻、起到类似小区保安作用的村护队,也同样渗透着村民自治的逻辑。村护队干预偷窃快递行为的基础,是他们作为本村一份子,能认出某人属于哪个家庭、是否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能力。而当外来务工人员(“陌生人”)出现时,他们的保卫便部分地失效了:首先,出租屋的空间被人为地切割分解,一栋房子里居住的不是血缘相连、利益一致的家庭,而是萍水相逢的工人;对于大门之内的空间,村护队鞭长莫及。其次,村护队虽能辨认出哪些人是外来务工者,却无法将他们的面孔与具体的楼栋对应起来。因此,大门之外的空间也同样丧失了安全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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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来务工者群体中,既没有熟人社会长期形成的共识,也没有村护队充分的保护,其内部的偷窃行为难以被发现和制止。于是,委托代收快递就成了解决快递丢失问题的途径之一。在小布村,A商店在售卖日常用品的同时,还提供着代收快递的服务。这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取件的时间差、地点差问题,改善了乡村末端配送的情况。但这一途径并非完美的解决之道。其中最突出的,就是人情原则与商业逻辑的矛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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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而言,满足顾客需求进而提高经济效益,是商家改进服务的主要动力。但由于快递代收服务的特殊性(非正式的、无实物交易)和乡村传统的观念(做生意讲究人情往来,不能贪利),A商店的代收服务长期都处于无偿提供的状态。比起个体经营户承包的代收点,A商店的代收服务商品化程度更低,基本只作为维持人际关系、提高客户黏着度的附加手段存在。一方面,免费提供的代收服务使收件人的快递服务体验得到提升。但另一方面,其无偿性质也阻碍了商家进一步改进服务、加强监管,导致了安全性较低,丢失责任无法界定等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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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,快递员的陈述给我们带来了观察乡村快递的另一个视角。在当下,技术门槛低而薪资相对较高的快递行业,成为了本地年轻人“进厂”“坐办公室”之外的选择。但疫情下订单量的波动和包裹单价的降低,都不断挤压着乡村快递员的生存空间。作为个体的劳动者,快递员在公司面前往往处于失声状态,无法伸张自身合法权益。当多地快递停发导致单量减少时,快递员不仅得不到补助,还要为生产资料(货车或电动车)支付租金。而当行业恢复时,快递公司又进一步提高抽成比例,从中榨取更多利益以弥补之前的亏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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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此以往,快递员的收入便越来越低,劳动者与雇佣者的地位也越来越不对等。我们不难发现,无论快递公司是要“烧钱”打价格战,还是要提价填补赤字,快递员的权益都受到了漠视和侵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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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将快递业比作一条满载商品的洪流,沿全国纵横交错的路网奔腾不息,那么乡村地区就是其最纤细、最易干涸的支脉。当行业不景气时,处于“边缘”位置的乡村快递,往往是最早一批被裁撤、简化与取消的——由于工厂订单的减少,阿明曾任职的大件部门已由2021年初的30人降到了现在的20人。尽管网购经济的繁荣使散件数量维持着较高水平,但如果这一繁荣也被打破,小布村民是否又会倒退回曾经只能到数公里外取快递的状态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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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即便在农村,快递隔日即达、送货上门也逐渐成为了人们习以为常的事物。然而,这些现代化的便利成果,实际上是多方博弈、妥协、拉扯后达到的平衡。传统社会的人情伦理、外来者与本地人的生存冲突、互联网下沉的新零售趋势、末端配送的困境与可能、快递公司的压榨与扩张……它们共同作用于乡村快递,使其呈现出异常复杂的生态。因此我们才能理解,小布村虽偏于华南一隅,但也经由商品消费和物流运输,与广州、上海、北京,以及更广阔纷繁的世界相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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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来源:“八角楼读书”公众号